狐狸的兜襠布

01.    間接性接吻

　　黃昏時分，已經下課的學生們，紛紛聚集到學校附近的餐廳享用晚餐。溫暖明亮、裝潢雅致復古的後現代建築內，一下子變得非常熱鬧。

　　此時的電視牆正在播放著與最新科技研究有關的新聞。報導指出，已經存在的全息投影系統，即將面臨全面性的突破，藉由電子訊號的輸入、分析，包含視覺、聽覺在內，嗅覺、觸覺甚至味覺都能複製並加以儲存，如此一來，五種感官資訊皆得以一併傳遞、具現化。

　　報導將此科技美稱為「真‧全息通訊技術」。

　　如果此項技術研發成功並且普及，電子通訊將再一次迎來全新的紀元。

　　「就算這樣，還是無法完全取代傳統的通訊方式的。」梅莉不以為然地說。

　　對於這一項可能成為另一項劃時代技術的誕生，餐廳裡的其他人彷彿視而不見，蓮子和梅莉卻因為對這樣的發展抱持著不同的看法，讓本應悠閒和平的晚餐時光，幾乎變成一場激烈的論戰。

　　「這樣的想法真的就和上一世紀的人沒什麼兩樣了啊，梅莉，」蓮子搖搖手指，氣定神閒地反駁，「想想看，這項技術可以為人類帶來多大的改變啊。」

　　「通訊發展的進步不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，反而加重了人群疏離、冷漠的現象，這一點在上一個世紀就已經得到驗證了。」

　　「那正是因為上個世紀的通訊方式，是將過於複雜的資訊加以簡化，才會有那樣的副作用。也就是說，」她在自己的餐點裡加入調味料，幾乎是以勝利的口吻對這次的話題下了這樣的一個結論，「讓分隔兩地的人進行與『真實面對面』無異的『通訊』，這種技術的發展確實對人類有極大的幫助。」

　　以蓮子的立場而言，科技的發展或許就如同在食物裡面加入調味料，使食物變得美味的手段那般，是一種人類利用智慧所發掘出來，用以解決問題的方式。

　　梅莉的視線向餐廳內四處環顧，思索著反詰的方法，使得她的眼神透露著一些迷茫。由於那段不算短暫的沉默，蓮子幾乎要以為自己的論述已經成功地說服對方了。

　　直到梅莉冷不防地提出另一個問題。

　　「如果分隔兩地的情侶，透過『真‧全息通訊技術』接吻，算不算是直接接吻？」望著不遠處的二人座位，一對一起享用晚餐的情侶，她忽然找到了提問的靈感。

　　蓮子險些因此被食物嗆到，連忙抓起飲料杯子猛喝了幾口。

　　「什、咳，咳……什麼東西啊？這和我們討論的東西有關嗎？」

　　「因為你這麼說了啊，『真‧全息通訊技術』讓人可以進行『與真實面對面無異』的通訊嘛。」梅莉微笑，以一手托著下巴，欣賞對方因為意料之外的問題而顯得詫異的神情，「既然與真實面對面『無異』，這種情況又該怎麼解釋呢？」

　　「『通訊』畢竟還是『通訊』啊，梅莉，」蓮子歪著頭思考了一下，然後皺眉回道，「這種情況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裡。」

　　「說出有問題的前提的人，可是蓮子你自己喔。」

　　「你這是在話裡面挑毛病啊。」她苦笑著抗議。

　　「也就是說『真‧全息通訊技術』其實也不算是『與真實面對面無異』嘛，」梅莉因為自己的論述勝了對方一籌，開心地笑了，「既不如直接見面好，又缺乏傳統通訊的隱密性，這樣的技術，只能算是讓通訊的方式『增加』了而已。」

　　「嘛，敗給你了，敗給你了。」蓮子攤手認輸。

　　二人繼續用餐，這個話題仍然持續進行。

　　「不過，真的會有人用那種通訊的方式做那種事情嗎？」用叉子捲著麵條的同時，蓮子困惑地質疑道，「要的話，直接見面不就好了？」

　　「正是因為無法見面，所以才需要『通訊』啊。」

　　「對分隔兩地，無法見面的人而言，這項技術的發展，意義會非常重大吧。」蓮子持續思考著新技術帶來的便利性。

　　「對於臥病不起，或者已經死亡的人的親屬而言，」梅莉亦跟著發揮想像，只是略為故意，使之趨於極端，「這技術甚至可以完全將人完全具象化，彷彿活著一般──」

　　「──那樣的話還是算了吧！」蓮子終於完全投降。

　　

　　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，執意釐清什麼實情似地，她再度開口。

　　「說起來，透過通訊的接吻，不要說不構成直接接吻的條件了，連『接觸』的條件都沒有達到，甚至連間接性接吻都稱不上是呢。」

　　從這個角度思考的話，問題又會轉移到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方向。

　　「確實呢……不過啊，如果真的在觸覺、味覺、嗅覺方面都能互相傳達的話，說不定也能達到一樣的意義和效果？」

　　蓮子輕笑著搖頭。

　　「呵呵，這樣說好了，梅莉，『在夢境中的接吻』算是『接吻』嗎？」

　　突如其來的問題，令梅莉愣住，霎時間，一抹嫣紅自她臉上浮現。她的腦袋陷入一團混亂，半晌答不上話。

　　「哪，你看吧。」蓮子聳聳肩，以為對方是因為自己再一次質疑夢境的真實性，才會有那樣的反應，「這和那個是差不多的道理。」

　　蓮子沒有說出口的是，若是以微粒子的觀點來思考的話，要達成間接性接吻，可以是一件「非常容易」而且「每天都在發生」的事情。

　　那便是屬於物理學的浪漫了。